且听风吟

看客都是有缘人。

【瓶邪】美好的普通人(2015中秋贺文)

去年写这篇文的时候还没有lofter账号,想了想还是把它放上来了。


我坐在古董店的柜台前,慢慢擦拭着一个青色的瓷瓶。这个细脖瓶子是胖子前年倒一个油斗的时候带出来的,本来是托我出手的,可是我见它成色上好,就存了分私心,一直在柜台不太显眼处放着。再加上我这些年来心思也没在生意上,小店没什么客人光顾,它也就一直留在了这儿。

这个下午我又把它拿出来擦拭,要是往常的话,耳边准会有个絮絮叨叨的声音说老板又抱着个花瓶爱不释手了,可现在这个声音的主人消失了。我不知道王盟去了哪儿,他大概是没脸回来见我,虽然我其实也不责怪他。但经过了他所做的事情,我也确实不能再继续雇用他了,许久的信任一旦被打破,也就不可能恢复了。

想想这些年我失去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轻笑了一下,把擦拭得光洁的瓶子放回原处,端详着它。

我很喜欢这个瓷瓶,因为它很像一个人。把它放在角落里,也就一直这样不起眼下去,青色的瓶身很温和,泛着柔软的光泽,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出它毫无瑕疵的成色。指关节轻轻敲一敲,会发出凌冽清脆的响声。

很像它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就坐在不远处的藤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从我在长白山把闷油瓶接回来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他就一直住在我的小公寓给他腾出来的客房里。胖子跟我挤了几天,嚷着要休整休整,天天拉我们去楼外楼奢侈,我也乐得买单,胖子这把年纪还陪我走这一趟,也的确辛苦他了。他嘴上说着是要宰我几顿,其实还是担心我,怕我在小哥回来后变得患得患失,就像以前的小天真那样。

胖子回北京了以后闷油瓶还是在我这里暂住着,他这段时间里每天白天无非就是研究研究我店里的拓本,客人来了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不说话,偶尔我讲到哪件藏品的历史等等时,他会搭一句腔。

他没有表示过任何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说过还有什么事要去做。他从回来以后什么也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我总觉得我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在某个节点上将一切和盘托出。

十年了,我对自己苦笑,我不知道十年自己的身手长进了多少,但心性的确是不同以前了。

换做二十八岁的我,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撬开闷油瓶的嘴,抓住他问个一清二楚。什么狗屁终极,狗屁使命,都他娘的给老子解释清楚。可现在他就这样真实地在我眼前,我反倒没有什么想问他的了。可能是这些年通过我自己的调查,已经清楚了很多东西,至于他自己的那点事,我已经过了非要知道不可的年纪了。

闷油瓶说得对,我老了。

坐在藤椅里的闷油瓶还是那样年轻,门里的十年在这个人身上好像没有留下痕迹,他除了变得更加沉默,多了些许阴郁,仿佛这十年的时光就在他身上静止了。

也许他出来的那一刻,我内心还抱着一丝侥幸,如果闷油瓶有了变老的迹象,那么我所做的努力也没有白费。毁掉了那个老九门共同的梦魇,我的目的完成了,而我以为这真的会终结一切,包括闷油瓶的使命。可眼下他虽然不用再去守门,但长生的痕迹无法退去,他仍然要面对漫长的生命。

这样总比守门到死要好。我只能这样想着,也许等我和胖子都作古了那天,他还能发发善心给我们上个坟,如果他没有失忆的话。

想得出神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小花一惯戏谑的语气从那边传来:

“小三爷别来无恙啊?啧啧,接到了自己在意的,就对发小不管不顾了,真是让人心寒。”

“你他娘的别扭个什么,小九爷现在可是京城名号响当当的人物,不敢叨扰。”

小花噗地一声笑了,他现在虽然公务繁忙,但总算是卸下了心里的一些担子。我已经很久没听见他这样的笑声了。

我们都太久没有笑过了。

“吴邪,中秋节快乐。”

他话一出口我就愣了,是啊,今天是中秋节,我竟然已经把日子过到这个份上了。过去几年的中秋节都没有回家,老爸老妈估计也习以为常了。我不知道小花为什么打电话给我,也许他也很孤独吧,在这个本该阖家欢乐团聚一堂的时候,我们都在过去发生的事情的余波中挣扎。

“你也是,小花,有空来杭州看看吧。”

“一言为定,等我忙完这阵子过去看看。把胖子也叫上一块过去。”

我们胡乱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还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也不知真的睡着了没有。就抓起一件外套出了门,来到附近最有名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了两盒月饼,一盒鲜肉月饼,一盒豆沙和蛋黄莲蓉的。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吃月饼了。

回到铺子里,闷油瓶已经醒了,又在翻阅架子上的拓本。我扬了扬手里的月饼对他说:“小哥,今天是中秋节,我们早点打烊,回去吃点好的。”

他不置可否,我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关了铺子,开车回家。闷油瓶就一如往常地坐在副驾驶上,还系着安全带,安静得像个孩子。如果我十二年前没有因为一把龙脊背与他遇见,估计也会以为他是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

我翻了翻冰箱里的存货,这些天为了给闷油瓶吃得好点,每天晚上我都亲自下厨。胖子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其实我最开始做饭还是他教我的。从蛇沼里那一锅让我惊为天物的乱炖开始,我就对胖子的生存能力刮目相看。后来一个人生活久了,也慢慢学会了一些简单家常小菜,有时闲下来了还会钻研一下。

我喜欢下厨的时候心无旁骛的忙碌感觉。有时候事情进展得不顺利,手下有得力的人折了,我都会做几样菜,静静地平复一下心绪,理清下一步行动的思路。多年前可以天天半死的天真无邪,也慢慢修炼成了处变不惊的吴小佛爷。

熟练地清洗食材,倒油点火、下锅、上蒸笼,一个半小时,三样菜上桌。茶香鸡、清蒸鲈鱼、炒空心菜,还有我一直都很喜欢的地瓜粥。我把月饼一样挑了一个切开来,当做是餐后甜点。

闷油瓶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要指望他来下厨显然是不现实的,我也乐得清静,一个人做饭是很难的,一不小心就做多了。两个大老爷们儿就容易多了,两三个菜很容易一扫而空。

饭菜上桌已是傍晚,我拿出红酒倒上两杯:“小哥,先敬你一杯。不以吴家的名义,也不代表九门的任何人,就以我吴邪的名义敬你一杯。”

他默默地跟我碰了杯,我一饮而尽。

红酒的醇厚不同于白酒,没有辣出眼泪,反而胃里暖暖的。我胡乱给闷油瓶夹了些菜,招呼他多吃点,他却突然说了一句:“你在楼外楼送我那次,也有这个菜。”

他指的是面前那盘空心菜。

我一直都很喜欢空心菜,他不说我都忘了,当年他千里赴杭来跟我道别,我们在楼外楼吃了最后一顿饭。当时他一言不发,我就随便点了几个菜,其中就有这空心菜。

还没等我想好说什么,他就道:“吴邪,你过得怎么样。”

我心中一惊,闷油瓶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难道门里有什么菩萨仙女不成,把这个油盐不进的闷油瓶子调教得会问候人过得如何了?这他娘的真比粽子跳起来给我磕头还稀奇。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能干笑两声:“哈哈,也就那样呗。你知道我三叔不在了,他的烂摊子我是收不了的,盘口都是小花在管。我也就守着这古董铺子过过小老百姓的生活。”

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我,猛然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心中一沉,大叫不好。刚才做饭把袖子卷起来一部分,后来一直忘了拉下去。现在他拽住我的那只手,上面的一道道伤疤清晰可见。

“吴邪,你做了什么?”他轻声问。

“小哥,”我笑笑说,“这些年我是做了些事情,不过跟你曾经救过我那么多次命来比,就无法相提并论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我不懂的情绪,然后下一秒,他奇长的食指抚上我手腕的第一道伤疤,轻柔地摩挲着。

我僵在那儿,虽然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也是瞒不住的,可这一刻这么快就来了,我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在苏万黎簇那群毛头小子面前引以为豪的伤疤,男人的勋章,到了闷油瓶的面前就潜意识想要隐藏。可能是我实在不想让他知道我做过的事情,不想让他担心,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

最后只得开口:“都过去了,小哥。”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仍然没有放开我的手。我手掌开始出汗了。

“是你救我出来。”

“什么?”我一头雾水,“你是说张家古楼那次吗?哈哈,小哥你人可真好,我就救过你那么一次还记这么清楚。”

“不,是这一次。”

“小哥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继续不明就里地说道:“不是你自己出来的吗?连鬼玺都没用上,我们跟小花汇合的时候他还埋怨我,早知道这趟这么轻松他就不跟来了。”

闷油瓶突然放开了我的手臂,开始慢条斯理地夹菜,一边对我说:“那个鬼玺是假的,你用它根本打不开大门。“

这无异于一个惊雷直接劈在我头上,我差点跳了起来:“他娘的你当年又是骗老子的?你丫的知不知道老子把它当个宝贝似的供着,感情是耍我玩儿的?”

说完顿觉失态,不禁暗骂自己,平时的冷静都哪儿去了。

闷油瓶看我恼羞成怒的样子竟然笑了,慢悠悠地解释道:“从张家古楼出来以后,我回去了族里,找到张海客他们。我们用了几个月的时间,研究了上一任张起灵留下的笔记,终于发现,这百年来终极都是由张家人来守护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可能是他回来以后跟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我没有接话,等着他说下去。

“一方面的原因我已经告诉过你,九门中没有人履行承诺。而更为重要的原因是,终极是只有张家人能够接近的。”

我大惊:“所以你当时留给我鬼玺,不过是阻止我继续前进的手段?你根本就没有打算让我接替你是吗?”

他点点头:“不错。”

我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大笑,还是应该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可是我还是查了下去,”我迎着他的目光说:“牵扯九门几代人的事情,并不是你不让我卷进来我就能够幸免。如果你今年没有出来,我依旧会查下去,赔上我这辈子,也要查到底。”

他又轻笑了一下:“吴邪,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执着。”

你他娘的还是和以前一样话说一半。我心里大骂。“等等小哥,你还没说,为什么是我救你出来?”

“所谓终极,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可怕。”他答非所问地说道,“青铜门后,只是汪藏海修建的一座祭祀机关。其中祭台中心有一座棺,需要常年有麒麟血液的气息,维持整座机关的平衡。而这个人,就是张家族长。”

“所以呢?你们就每十年派一任族长进去,像给吃不饱的怪物喂食那样把自己喂给那祭坛?如果不去又能怎样?”

“我不知道。”他平静地说,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没有说谎。

“根据历任族长的记载,唯一一次中断的一个星期,张家族内便有人得了怪病,七天之内死了三十三个人。”

我的心凉了半截,这么说闷油瓶的家族也许受到了什么诅咒,不定期供奉祭品就要受到灭顶之灾。真他娘的奇幻,跟听魔法故事似的。

“从那以后,张家再也没有断开过守护终极的职责,每十年,新的族长会躺进坟冢,而上一任张起灵已经消耗殆尽的尸体,会被安葬进张家古楼。”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闷油瓶,他的身世是如此悲凉,说出去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会有这样一个被诅咒的家族存在着。

“那么这个定律,是不是和你们家族特殊的血液有关?”

他点点头:“根据我的推测,张家在很早以前,受到了陨玉的影响。我想,那块陨玉极有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放射性物质,使得张家人的基因发生了改变。你见到的张家人,血液都和我的有相似作用,只不过效果不明显罢了。”

“所以你们如果不用自己来祭祀,青铜门后就会产生一股力量,使得还在外面的张家人生病,甚至灭族?”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为什么是‘理论上’?”我疑惑道,“你们家的传统流传下来上百年,该不会没有人试图弄清事情的真相。”

“你说得没有错,但有一个例外。”他轻轻说道。“你就是那个例外,吴邪,你一定做了一件事,使得这种力量消失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十年中的一幕幕飞快地从我脑海闪过,瞎子训练我身手、小花制造自己假死的新闻、沙海中的怪物、我被假扮成齐羽的人割喉、我设计杀掉汪家人的头领、我们回到那块陨玉去寻找文锦…

对了!那块陨玉!

那是一年半以前的时候。我用八年时间,除掉了汪家,或者说除掉了现在还在追踪当年事情的那一票人。领头的汪家人在临死前对我说:“老九门几代中无数人为我们所捕获,没想到会栽在一只被认为最没有威胁的绵羊手上。”

只是他忘记了,最温顺的绵羊,也会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而成为一名披着羊皮的猎人。 

在那之后我决定回到陨玉那里看一看,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鬼使神差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也许是我始终无法释怀文锦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而闷油瓶进去就犯了失忆症。

一切如多年前那样,陨玉还是阴森森地呆在那里,文锦依旧不见踪影。于是我做出了一个现在想起来都有些难以置信的决定。

我烧掉了陨玉旁边祭台上的那三具尸体。

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要毁了它们。也许是当年陨玉中与女尸相似的恐怖脸庞,也许是西王母对于“长生”的执着带给我的厌恶,也许是对于邪物本能的厌恶,我招呼手下的伙计打了两枚燃烧弹。

就在燃烧弹触碰到祭台的那一瞬间,三具尸体上的盔甲像下了油锅的土豆片一样劈啪作响地燃烧了起来,不知那看着像陨玉一般的材料究竟是什么,竟然是如此有效的助燃物。而就在同一时间,那一整块陨玉从内部发出淡淡的红光,随后颜色越来越重,好似一个垂死的星球在做出最后的挣扎。

从陨玉内部传来类似女人类似婴儿的尖声叫喊,那声音如此凄厉,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只听得内部传来巨大的爆裂声,整块陨玉燃烧了起来。

匆忙撤出来的队伍一路奔逃,回到地面上撤到森林边缘的时候,我们发现远远的传来冲天的火光。

没有人知道那场大火烧了多久,波及面究竟有多广,闯了大祸的感觉在每个人心头萦绕,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子还是一样平静,于是那场吴家小三爷领头的闹剧也渐渐被人遗忘了。

我简短地向闷油瓶述说了那次的遭遇,他深深地皱着眉头听我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饭菜已经快凉透了。

我讲完以后他很久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地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然后他似是想明白了,对着我道:

“三个月前,我从那具专门为张家人打造的棺冢里醒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事情有变。按照正常的计划,我在里面会自然睡着,器官也会发生衰竭,在下一任张起灵来的时候,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可是你醒了。”

“于是我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破坏了祭台的平衡。我担心门外的张家人已经没有活着的了,于是我想办法出来。”

“可是你为什么等到我去的时候才出来?”我疑惑道,该不会是这闷油瓶子重情重义,一定要等我接他回家?想到这就哑然失笑,这也太他娘的扯淡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我心虚他是不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没有做声。他接着说道:

“我发现自己的四肢动不了,身体非常虚弱,但意识的确是清醒的。我在里面一直躺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我发现祭台发生了变化。”

“所有做成机关的石料,似乎在短时间内发生了迅速的衰变,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什么东西腐蚀。等我发现自己能动了的时候,基本上原本的机关石器都已经化成了石水。”

“等等…”我还没消化好这么大的信息量,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你是不是说,当时陨玉的毁掉,可能和汪藏海设计的机关有联系?会不会其实那些机关也是用陨玉做成的,一毁俱毁?”

“很有可能,但是现在已经无从考证。如果你再进去,看到的估计就只有一片空旷的岩壁。”

他说完了,静静向后靠在椅子上,我的大脑还在飞速地转动着,试图相信他所讲述的一切。

如果陨玉的毁灭确实导致了所谓“终极”的毁灭,那么我可真想放声大笑。十年来所做的一切,精心钻营,除掉了汪家,最后竟然不及一个类似泄愤的举动来得有效。早知道我可以在第一次见到陨玉的时候就把那三俱尸体烧得渣都不剩,这样文锦也不会消失,闷油瓶不用去守他的狗屁终极,甚至我三叔也不用再追寻虚无的那些秘密的答案。

如果陨玉是西王母追求长生的象征,那我的确应该从一开始就毁了它。

可是人生总是这样奇妙,命运总喜欢耍着我玩儿,在我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的时候将我拉回来,又在我无比接近真相的时候设置无法逾越的弯路。

我摸了摸鼻子,想起来胖子头上日渐增多的白发。

十年过去了。

“你还会长生不老吗?”我问出了那个最想问的问题。

“陨玉的力量已经消失,我的血液虽然是张家的血液,但是没有这种力量的持续影响,显然不会一直不老。但是你毁掉陨玉距离汪藏海的机关损坏,隔了一年多的时间。如果我没猜错,这是陨玉的残留影响存续的时间。”

“所以从你出来那一刻,你就和普通人一样了?”

“也许。”他简单地答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闷油瓶。

我忽然感到一丝讽刺,当年我追着他上雪山的时候,用尽了办法劝他回头,什么人间的美好都说尽了也没有说动他。如今他没有了使命,不需要一个人前进,我却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了。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和胖子一个人拿出一笔钱,给你在哪儿买套房子,你就先安顿下来。你要是愿意待在杭州,或者去北京找胖子他们,都行,随你。你要是愿意像以前一样到处走走,我也不拦着你。我再也不会拦着你了。”

我说的是实话。闷油瓶的使命的终结于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慰藉,我自己的计划也已经完成,如果能看到他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够了。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为闷油瓶做这么多赔本的买卖。也许是他救了我太多次,我的命可以说是他的,能把他从苦难中解脱,也算是我自己良心上的解脱。

也许是因为我看不下去他过去的生活,他说过的一些话总是能够刺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无法想象有他这样一个人,与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我不能容忍他消失了以后,没有人会发现。

也许他就像我的家人。我希望他好好活着,没有沉重的负担,为自己活着。

所以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拦着他了。我曾天真地希望他能够像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那样娶妻生子,放弃什么狗屁家族使命,但深知他这个人的性格,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我现在同样也不会试图给他安排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或者劝他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只需要他知道。

“小哥,不管你做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就是一句话。我和胖子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他只是沉默着,也不知道我说的听进去了多少。我看着已经凉掉的饭菜,似乎在经历了他的述说以后,吃饭变成了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只得拿起切好的月饼说:“小哥,中秋本是合家团聚、赏月的时候,我一人过惯了中秋,你这十年门后也一定没有月饼,不如就到阳台上尝尝我买的这家店的月饼,顺便赏月。”

“好。”

闷油瓶似乎对豆沙月饼情有独钟,剩下两种口味碰都没碰。我们默默地吃着月饼,天上的月亮似乎从未这样皎洁。好像我们每一个人的故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圆满。

原处传来孩子的嬉闹声,我渐渐地有些困了。闷油瓶吃完最后一口豆沙月饼,转过头来对我说:“吴邪,我不会走了。”

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应道:“为什么不走了,你不是最擅长失踪吗。”

他轻笑了一声,我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一只手臂轻柔地绕到我颈后把我扶起来。倒在床上睡过去之前似乎有人轻轻说了一句话。

那人说:“有你的地方是家。”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影影绰绰地照射在地板上,我懒洋洋地一翻身,摸到一只手。

那只手很瘦,却很有力,指肚上面有些茧子,似乎在述说着手的主人经历过的沧桑。有两根指头稍长一些,摸上去感觉骨骼有些奇怪,可是却有种使人莫名地安心的力量。

那只手也回握住了我的手。我还没睡醒,闭着眼睛,但却不可抑制地咧开嘴露出笑容。

做个普通人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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